深圳“临时夫妻”:打工时搭伙同居,回家后“人间蒸发”

发布日期: 2023-01-16
来源网站:mp.weixin.qq.com
作者:深圳微时光
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春花, 珠珠, 夫妻, 深圳, 小石
涉及行业:制造业
涉及职业:蓝领受雇者
地点: 广东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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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临时夫妻”是为了解决生理或心理问题而临时组建的一种关系,他们在深圳同一个工厂打工,一方单身,一方已有家室,他们的“夫妻关系”,仅存在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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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深圳同一个工厂打工,一方单身,一方已有家室,他们的“夫妻关系”,仅存在于深圳,更准确来说,是深圳的出租屋里。

早在10年前,便有人大代表在全国两会上就一些已婚农民工男女,在城市的打工潮中,结成“临时夫妻”的现象进行建言。

临时夫妻是一种特殊形态婚姻家庭关系,是为了解决生理或心理问题而临时组建的一种关系。其最大特点是不换掉自己的配偶,而是以保全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不拆散原有家庭为道德底线,打工在外的男女或留守在家的男女与另一异性以“性伙伴”或者“临时夫妻”生活方式组建一个临时家庭。他们或暗或明的生活在一起,彼此互相照应,以此来填补由于夫妻长期分居所带来的感情生活和性需求的缺位;而当夫妻团聚时,“临时夫妻”即自行解体,男女双方仍与自己的配偶过夫妻生活。

网聊了一个月左右,华强和春花线下见了面。不久,春花提出要和华强一起住,华强不同意。春花生气了,删了他的联系方式。华强拗不过,答应和她合租。

说是合租,其实房租都是华强支付。城中村里的大单间,月租1500元左右,占华强工资的四分之一,“没有让她出房租,因为这里本来也是我自己在住”。

他是一名加工生产类工人,春花是一名销售员,每个月的工资扣去房租和生活费,他们会把剩下全数的转回老家。平时华强会给春花送礼物,包括贴身衣物。和春花住在一起后,华强转回家的钱变少了。

“但是我爱人不会过问太多,她是一个农村妇女,比我小七岁,没有出来打过工,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华强和妻子育有一儿一女,一年回老家1-2次。因为在深圳的收入不足以支撑孩子来深上学,所以妻子留在老家陪读,“除了在一起的时间少,其他还挺好的。”

住到一起之后,春花包揽了大部分的家务。华强每次下班回家,都发现春花把家里收拾得很整齐。“一个人住的时候乱糟糟的,回家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石和珠珠同样是在网络上认识一个月后奔现。小石在网络上找对象的时候,特意找同个工厂里的同事,“方便住在一起”。网聊时,他便知道珠珠是有夫之妇,但第一次见面后,他们便决定开始同居。

他们的薪资都是8000元左右,工厂提供三餐。小石租的是工厂附近的大单间,每个月房租1280元,交完房租能攒下5000元,珠珠则更多。

但不同于华强春花,他们两个人都把钱揣在自己的裤兜里,自己赚自己花。不过因为还要赡养老家的父母,他们每个月都所剩无几。他们也坦言,不敢妄想在深圳买房定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深圳。

通过老乡的介绍,被介绍来当保姆的雨薇刚到深圳,便加了文斌的微信。老乡说,文斌住的是两房一厅,妻女回老家了,现在空出一个房招租,文斌是个老实人,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雨薇没想太多,微信确定完价格合适后,马上就搬到了文斌的出租屋。

一开始两个人像陌生人般相处,生分疏远,没事就躲在各自的房间里。后来,为了省钱,雨薇开始自己下厨,把握不好分量时,会邀请文斌一起吃饭,渐渐地文斌也开始搭把手做饭。再后来,一起买菜做饭便成了常态。

同处一个屋檐下,久而久之,他们的衣服也放到同一个洗衣机里面洗。“我有时也帮他晒贴身衣物,卫生间没纸时还给他递”,独自在异乡的两个人,关系开始变得暧昧。

雨薇会经常躲着文斌接电话,那是老家打来要钱的。随着两人关系日渐亲密,雨薇向文斌坦白,家里欠了很大一笔债。文斌心软,免了雨薇的房租。

在“临时夫妻”的眼里,双方的需求都很明显。性和孤独是男性的主要诉求,不幸和缺钱是女性的主要理由。

“在深圳这个地方,一个人背井离乡感情很脆弱,很容易被感动!”华强强调,“一个人心灵空虚的时候对外界的关心和体贴是没有抗体的。”

华强一开始抵触和春花更进一步发展,他认为自己的婚姻还可以,只是与伴侣孩子长期两地分离,心理上有些寂寞。然而,“她总是给我惊喜,有时候我已经睡了,她还跑到我家里去,这对一个只身在外的男人是很难抵抗的!”

对于这种关系,华强也有自知之明,他声称自己口中的这些孤独,不过是男人的借口。而女人的“借口”,根据他的经验,更多是家庭和婚姻的不幸。

在华强的描述中,春花年轻时很漂亮,有很多很好的选择。但她经不住追求,远嫁给现在的丈夫,婚后生了一个孩子。她的丈夫平时会家暴,婆家人也对她不好,所以她带着孩子和丈夫分居,只身来到深圳打工。由于没有深圳户籍,私立学校学费高,春花没有办法,让孩子留守在娘家。

对于这段感情,华强虽感觉愧对老家的妻儿,但他也直言和春花之间“不止是互相陪伴,有爱情。”他痛恨自己不是单身,不容易抉择,造成了这件憾事。

小石则在和珠珠住一起后,体验到了一种“上瘾”的生活。在工厂上班,日复一日机械化的工作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灵魂的机器,家人朋友都不在身边,让他总是感觉“一个人很苦”,所以得知珠珠已婚,他没想太多,和她偷偷地住到了一起。

小石今年29岁,还是个单身汉。而珠珠26岁,已经结婚6年了,她的丈夫在老家当瓦工,工资很低,她没钱,所以独自出来打工。

“还有一个难以说出口的原因”,小石说,珠珠结婚后,才发现自己的丈夫存在性功能障碍,所以结婚6年还没有孩子,“珠珠和我在一起后,总是说好幸福。”

“小巧可爱,看着都想好好疼她”,这是小石对珠珠的评价,但当问及平时会不会给珠珠花钱或者送礼物的时候,他说没有,珠珠也不会主动跟他要钱,“什么样子才算礼物?我们打工的,不像有钱人那么浪费。”

雨薇和文斌也不是有钱人。文斌在城中村开了一个废品回收站,雨薇是个保姆,丈夫在老家开厂失败,负债了十几万,家里一度揭不开锅。雨薇没有办法,做了十几年家庭主妇,也没有特长,只能出来当保姆赚小孩的生活费和学费。

遇到刁蛮客户的时候,雨薇只能忍气吞声,尽管拖地洗碗各种脏活累活她做得一丝不苟。腰酸背痛的时候,她痛恨自己丈夫的无能,和丈夫的日常对话都是在互相抱怨。

“文斌老实、温柔、大方,会给我买爱吃的水果,听我说客户的无理。有时候收废品的业务好一点,还会给我发红包,让我加菜”。

在大城市,有人倾诉有人依靠是一方面,但能攒下钱,是雨薇喜欢和文斌待在一起的最重要理由。

所以这不能说的秘密,总会需要用谎言来掩盖。现实里,“临时夫妻”从撒第一个谎开始,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在出租屋里,雨薇和文斌已经把对方当做了夫妻,行夫妻之事。但在外,他们则是“相互厌恶的合租室友”。为了瞒下这个秘密,他们约定好,当有同乡问起的时候,他们要互相说对方的坏话,让同乡感觉到他们都对对方印象很差。

和家人视频通话时,另一方一定要躲起来,即使意外出现在屏幕里,也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们习惯了躲藏,但往往也有意外情况的发生。

“有时候她老公会半夜打电话过来”,这是华强和小石的共同经历。每当这样的电话响起,他们都会屏住呼吸,害怕被对方的家里人发现,牵扯出更大的纠缠和矛盾。

有一次半夜,珠珠和小石在亲密时,突然接到了丈夫的语音通话,他们只得匆匆结束。为了避免误会,珠珠接通了电话,假装被吵醒。但“没说两句就结束了,关系不好,平时基本没联系”,这给了他们继续壮着胆子一起生活的勇气。

除了圆谎,“临时夫妻”的相处讲究分寸,彼此往往都有所保留。他们不干涉对方的经济状况,没有过多的财务纠缠,随时可以分开;也不插手对方原本的家庭,回老家就自动断联。

小石和珠珠各自回老家的时候,都不会主动联系对方,好像生活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所以在车站,他们对对方即将“人间蒸发”表现得难舍难分。但当他们假期结束,踏上离开老家的路开始,又会马上恢复联系,回到深圳一起居住。

也有在老家就忍不住联系的情况。有一次,华强回了老家,春花没有主动打电话,打扰他的生活,华强很感动,总是想到一个人待在深圳的春花。“在家和媳妇在一起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她,会偷偷打电话给她!”

有所保留的相处也给两个人的关系留出了空间。华强说,但他从来没有给过春花承诺,尽管春花婚姻不幸,他很怜惜。春花也知道他给不了承诺,所以他们在相处中,“无奈和珍惜眼前更多一点”。

雨薇人到中年,仍偷偷想象过和文斌在一起的未来,但她割舍不下孩子。有一次,她试探性地问了文斌以后怎么打算,文斌生气了。她知道文斌也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妻女,后来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事情。

小石的做法显得更为决绝。他要求珠珠不要提“离婚后在一起”的问题,他不愿意提,他也不想听到她提,更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我绝对不会挑拨她离婚,离婚没有好结果,我们偷偷的就好”,走到这一步,他和珠珠的关系还是处于随时可以结束的状态,“有机会就在一起,没机会就过好自己。她出来上班就有机会,她不出来上班就没机会。”关于未来,小石只字不提。

雨薇在回老家前,把自己的全部行李打包放在老乡的家里,借口明年可能不来了。事实是文斌的妻女今年要到深圳过年,她清除了自己在文斌家的痕迹,将这个家还给他们。

华强和春花已经断了联系好几年。他们在一起两年,分别前曾约定一起留深过年,但最后还是没有实现。春花回了老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深圳。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离婚又找了,还是和她老公和好了”,华强深知这段感情没有结果,也没有再去打扰她,“就这样不了了之地结束了,家人到最后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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