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而高兴？│前言│工资低到吓死你：美国工运积极分子自述〔连载〕

本公众号发布的文献以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欧洲历史为主，兼及其他地区、时段的重要社会斗争的情况介绍，如1969年的意大利。我们专注于整理这些少为人知的文献，也发布原创文章及相关的讨论交流。欢迎读者参与。

　　美国工人斗争积极分子的记述，近乎小说，写得有趣，译得精彩，让人直观细致地感受到工人和斗争积极分子的处境心态。作者是一位年轻人。话说美国工人斗争积极分子呈现了明显的断代：要么是年纪很大的老年人，要么是新世代的年轻人。这中间，是一个漫长灰暗的消沉年代。

　　一天晚上，酒吧关门前，朋友说出来玩很开心，好久没见到我了。我说是的，最近我不怎么出门。他说他也一样。然后我说，这段时间我很高兴，像个疯子一样闭门不出。但我长进了，告别了这种欢乐。

　　所以我要一个人过情人节。要享受高潮与爱抚的喜悦，需要一定程度的投入。比方说，投入你的时间、感情和早餐。好吧，我有好多东西要写，还有好多激进的组织工作要做，根本没功夫做早餐。

　　我在大学里选修了俄国历史，我记得斯塔夫罗教授[1]给我讲了个列宁的故事。我记不清细节了——大学最后一年里我天天伏特加喝到吐——但我还记得大概。

　　故事是这样的：列宁和一个风骚的女布尔什维克爬上山顶，享受风景如画的午后。这位性感女郎聊起自然之美，拿日出什么做性暗示。但列宁只会谈那些该死的孟什维克[2]。

　　显然列宁搞错了几件事。但我觉得，在历史上的工作狂中，他的成就可是最出众的。而且，列宁对聪明的好看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我喝酒只是因为我想干革命的工会组织活动。凭我的经验，搞组织就要看上去很棒、很酷。没人想为愁眉苦脸的失败者的念头搭上自己的工作。不管电视上怎么说，只有失败者才会喝欧杜尔啤酒[3]。

　　在人际关系这方面，有个留大胡子的俄国历史人物和列宁一样，他就是托尔斯泰。托尔斯泰年轻时是个浪子，老了变成一个摇滚明星般的文学大佬，开始思考问题——假如我是他，就会自己开创一个宗教。他确实自己搞了个宗教。

　　托尔斯泰教很看重一点：任何人都不该有性行为。他在《克鲁采奏鸣曲》[4]的跋中清楚解释了这一立场。在流行的《安娜·卡列宁娜》里也能看出他这种禁欲倾向。男主角列文只在乎自己的庄稼和上帝。在小说的结局中，他回去种田了，活得好好的。安娜大搞情爱，最后卧轨自杀。就是这样。

　　托尔斯泰把贞洁视为理想，他认为我们应该尽力做到完美。我自己也是个完美主义者：我每天步行几英里[5]，吃很多蔬菜[6]，经常微笑，努力给人留下好印象[7]，所以我基本上不做爱。

　　当你和同事谈起成立工会时，第一步是鼓动他们。你要问一大堆问题，直到弄清楚他们在工作中最讨厌的是什么。举个例子吧：

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你总是上夜班吗？你每周的排班都会变吗？给你换班会提前多久通知？这样会给你的业余生活带来麻烦吗？你有没有因为临时换班而害得你不能及时赴约？

　　大家普遍都认为老板给钱太少，经理是混蛋，带薪病假太激进了等等。除非真被惹火了，他们一般不会和管理层争吵。

　　生活中也是同样的道理。也许你不喜欢教你莎士比亚的老师。这人装腔作势，老骂学生蠢货和呆子。但你会安静坐在那里，忍受上课之苦，除非：

　　在第一种情况下，你可能会给文学系主任写信投诉。在第二种情况下，你可能会鼓起勇气和同学们[8]谈谈，组织起来，站在桌子上，对着那个混蛋念“哦，船长，我的船长”[9]。

　　只有在群情激愤时，人们才会起来抗争。世上有许多应该抗争的事物，比如资本主义、父权制、种族主义、恐同等等。如果我们决心与压迫作斗争，就别想过得舒服惬意了。

　　就像《赤色黎明》[10]里，被击落的美国飞行员对查理·辛说：“仇恨会燃尽你的内心，孩子。”然后查理·辛说：“但它能使我暖和”。

　　你们知道希特勒死前一天做了什么吗？他娶了艾娃·布劳恩[11]。他们相爱了十六年，但由于希特勒的地位，他们一直不能结婚。红军逼近时，他们想，管他呢，玩点疯的吧！

　　在我全心全意干工会之前，也有过几段不错的情史。我记得，当时我限制自己每周只喝一两次酒，尝试写小说，做爱等等。现在想起来可太糟了，可当时我居然还想考研呢！

　　学术界都是一群虚伪的体面人。你可以在论文里大写特写革命工会，但坐在桌前改论文，是搞不起来工会的。幸好我发觉了这一点，找了份真正的工作。

　　今年的情人节在礼拜四，我一整晚都要上班。到时候我可能会上头，到地下室和同事喝啤酒，聊我们干的这份烂活。我会抛出很多“如果”——如果我们去城里的公司办公楼要求加工资；如果我们挑一天都穿便装，把愚蠢的制服丢在家里；如果我们告诉经理今晚大家要去酒吧，所以得早点关门。

　　比起调情，我现在更擅长鼓动，所以情人节在周四就很巧。我会高谈阔论到深夜，送我的同事回家，也许逛到早上六点才到家。

　　到家以后，我要掏点东西吃，刷个牙，查看我的邮箱和空间，然后昏睡过去。可以想象，我会醉到记不清自己的梦。这也不错，因为我老是做春梦，搞得很躁动。但我已经克服它了。

　　所以，给所有独身过日子的鼓动者敬一杯吧。在这个情人节，别让自己太难过。要是这样，那你不如把它变得积极一点，拿一些跟它毫无关系的东西，比如你的工作，拿来搞搞鼓动。

　　对了，还有一杯，要敬那些有本事跟漂亮又性感的妹子喝酒的帅哥们——嗨，去你妈的情人节！

　　塞奥法尼斯·斯塔夫罗（Theofanis Stavrou），明尼苏达大学教授，主攻现代希腊史、现代巴尔干与希腊—斯拉夫国家关系史、东正教历史、现代俄国宗教史、俄国史。——校对者注

[4] 关于原罪和为何我们能做得更好：“这情况好比一个农夫，他的一次播种没有成功，就认为那不是播种，于是换到另一块地上去播种，如果成功了，他就认为那是一次真正的播种。”我觉得这非常对。——原注

　　这句话出自：《克鲁采奏鸣曲》跋，《克鲁采奏鸣曲》，草婴译，外文出版社·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年，第357页。——校对者注

　　“高个子”（tallboy）是美国的一种啤酒罐规格，1罐容量为16美制液体盎司（473毫升）。——校对者注

[9] “哦，船长，我的船长”是诗人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n，1819—1892）为悼念亚伯拉罕·林肯而写的诗篇《哦，船长，我的船长》（O Captain, My Captain）的第一行，在电影《死亡诗社》（Dead Poets Society）的结尾，学生们站到桌子上，齐声朗诵这首诗，向被开除的老师道别。——校对者注

[10] 《赤色黎明》（Red Dawn）是由约翰·米利乌斯（John Milius，1944—）导演的一部战争电影，于1984年上映，讲述了苏联入侵美国后，一群美国中学生组成游击队抵抗苏军的故事，查理·辛（Charlie Sheen，1965—）在本片中饰演马特·艾克特（Matt Eckert）。——校对者注

[11] 爱娃·布劳恩（Eva Braun，1912年2月6日——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的情妇，1945年4月28日深夜与希特勒正式结婚，4月30日双双自杀。——校对者注

　　从二〇〇七年到二〇一〇年，我花了三年时间去组织工会，这本书讲的就是我这段经历。我们当时想在明尼阿波利斯市的吉米·约翰连锁快餐店[1]组织一个工会。将会发生什么呢？当时谁也想不到。现在我们干过了，我来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

　　在组织工会的活动中，我遇到过不少好人，也跟不少好人共事过，我本来是打算围绕他们来写的。但他们太多了，你没法把每个人都记清楚。所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就只好围绕我和自己的经历来写了。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或者说，介绍二十二岁的自己。

　　回到〇七年四月，我还是个朋克，跟狐朋狗友住在明尼阿波利斯南郊的一栋房子里。几年里我一直浪迹在地下室演出中，最后对这个世界和朋克摇滚得出了两个结论。

　　结论一：随着技术的发展，人们的工作本该变得更加轻松才对。好比说，过去种玉米要一百个人忙活一整年，如今只需要十个人就够了，那么，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应该减轻才是。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反而还得干各种垃圾工作，比如做广告和收银。这叫人苦不堪言。

　　结论二：“扒火车的”[2]都是富家子弟。似乎这些老派游民家里都有一个郊区大宅，混得不好还能跑回去。家里没钱的小伙子，基本上刚拿得起拖把就要出来找工作。他们绝不是很有范的那些酷公子哥，大都在吉米·约翰快餐店打工。

　　根据这两个结论，我走了理所当然的那条路。我去吉米·约翰打工，尝试组织美国快餐业的第一个工会。这就是我的冒险征途。请欣赏吧！

[1] 吉米·约翰（Jimmy John’s）是美国一家连锁快餐店，总部设在伊利诺伊州香槟市（Champaign），1983年由吉米·约翰·利奥托德（Jimmy John Liautaud，1964——）创办。——校对者注

[2] “扒火车的”（trainhoppers）是指不买火车票、直接在铁路边沿扒火车的人。——校对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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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2019年的寒春，冷热不定的气候中，这个公众号诞生了。它的内容，以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欧洲历史为主，但也不排斥其它时间、其它地区的情况介绍，比如1969年的意大利。具体来说，这里要刊登的，有少为人知的文献，有原创文章，也有相关的讨论交流。

　　那么，是什么样的历史？简单说，是社会斗争的历史。20世纪波澜壮阔的社会斗争，至今为止，它的绝大部分内容，尚未被中国人所了解。这个公众号愿意为促进这一了解，尽一份力。也欢迎更多的人一起来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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