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美欠薪凸显北京通州区工会“贵族化”：亲资方远工人 眼睛从未“向下看”

从去年7月开始，电器零售巨头国美集团便不断爆出拖欠员工薪水的丑闻，并在各部门大规模裁员，数月后进而发展至董事长黄秀虹公开表示12月底之前只上社保不发工资，更指出中长期工资发放也存在不确定性，要求员工在承诺书上签字，自动放弃工资。事件最终发酵至12月5日，上百名国美员工前往总部鹏润大厦讨薪，发生肢体冲突。警方其后虽有介入，但欠薪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翻查资料，就在同年3月，国美控股集团的工会还被授予“北京市模范职工之家”荣誉称号，是由北京市通州区总工会负责其参加的市级评选，然而时隔不到半年，国美公司就开始拖欠员工工资，并令事态恶化至集体讨薪。中国劳工通讯在这次讨薪事件发生后，随即采访了北京市通州区总工会职工服务中心及权益部。我们发现，区工会日常并没有与工人建立紧密的联系，工会成员缺乏对工人维权的基本认知。另外，工会在事前并没有主动了解，事情发生时也没有积极介入，事后区工会和乡镇工会更互相推脱，没有发挥作为职工代表与企业协商的作用。

中国劳工通讯尝试梳理事情发展始末，2021年2月，国美零售创始人黄光裕出狱，其后他在公开会议上喊出“力争18个月让国美恢复原油市场地位”的口号，然而事与愿违，从当年9月开始黄光裕夫妇其后不断减持国美零售的股票，令市场和国美员工都感到大为不妙。根据新浪财经的资料，2022年7月，国美开始延迟工资发放时间，并进行了一轮裁员，每个部门裁员3到4成人手。而到了9月，国美有员工曝出国美没有按时发放8月份的工资，10月份，董事长黄秀虹在员工大会上表示，公司在12月底之前只上社保不发工资，中长期发放工资存在不确定性，要求员工在承诺书上签字同意（即要求员工自动放弃工资，做法严重违反劳动法）。据了解，会上黄秀虹还批评了员工的工作态度，认为员工缺少大局观，困难时期不应计较得失。

事件发酵至12月，红星新闻指，员工在12月5日及6日进行了两次谈判，其中12月6日有200多人出现，有传媒引述国美员工指，公司为了防止更多的人上大厦会议室，甚至关闭了电梯。根据网上的视频，讨薪谈判时，员工没有工会代表，最后为了防止冲突，员工直接向警方提出对公司的诉求。另外，网上有传闻指黄光裕在现场侮辱讨薪员工，也有人指黄根本没有出现在谈判现场。

我们在新闻中看到了许多问题，当中本有不少机会，若是工会介入其中进行协调，事情不会爆发到如此难堪。中国劳工通讯在事情发生后致电通州区总工会，惟职工中心的人表示知悉事件，但事情不属于职工中心管，属于职工中心的“权益部”负责。接电话的工作人员直指讨薪发生前，没有员工前来求助，并表示“他找也应该是找我们权益部，不应该找我们部门，因为我们部门不负责这些事。”

不过根据新闻报道，区工会职工服务中心本身和国美集团的工会有比较紧密的工作关系，但通州区工会则表示只在涉及到一些活动业务，如线上抢购物资的宣传与国美接触到，并不直接和国美的职工接触。换句话说，职工服务中心大部分工作基本已与职工脱钩，反而直接与资方也就是国美集团进行合作。

不过，根据新闻报道，就在欠薪出现苗头前的4个月，即2022年3月4日，通州区总工会曾授予国美集团工会“2022北京市模范职工之家”称号，在全区仅有4间工会获得此荣誉，当时通州区总工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关平，通州区总工会副主席张艳萍，通州区职工服务中心主任李智勇都有出席授牌仪式并参与座谈交流。新闻报道中，总工会对国美工会大加赞赏，指工会在完善工会各项工作，在保障职工权益等方面不断突破，更开设职工沟通日，深入一线听取职工意见并答疑解惑。然而在与区工会职工服务中心的通话中，这一切似乎从未真正发生过。

可以说，这是工会长期以来“机关化、行政化、贵族化”的一个重要例证，工作脱离工人现实、和本应该是谈判对象的资方起舞，并不惜消耗工会的公信力来给国美颁奖。曾记得，中共总书记习近平面对官僚体系就有过训诫：“要眼睛向下、脚步向下，经常扑下身子、沉到一线。”通州区工会的工作人员面对这句话难道不会脸红心跳吗？

中国劳工通讯其后再联络通州区职工服务中心主任李智勇，他曾出席3月4日的颁奖授牌仪式。李智勇本人没有听电话，其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指区工会并没有参与代表员工与公司协商的会议，因“工业关系属于下面一个乡镇”。持续数月的欠薪，裁员，中国劳工通讯质疑区工会为何不去关注或是主动介入，办公室人员则表示，“我们乡镇的工会没跟我们反应这个事。我们还没收到他们反应的情况。”

再继续细问，原来区总工会并非不知道国美发生的拖欠工资的事情，而是不了解讨薪的行动，因为属于职工中心权益部负责。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负责评选并向国美工会颁发“2022北京市模范职工之家”的职工服务中心，但负责职工权益、讨薪的却是职工服务中心下的“权益部”这样真的能够客观给予荣誉吗？不过，也难怪该职工中心主任办公室的职员会指，“（集体讨薪）跟评选职工之家这个事没有什么相关性。我们一是考察他的硬件设备设施，二是他的相关的流程和制度，是否健全。”

中国劳工通讯其后又循着职工服务中心给的电话，联系到了负责国美员工讨薪的通州区总工会职工服务中心下属的“权益部”，不过面对进行进一步查询的时候，权益部的工作人员就不再做回答，指“我们可能得听上级工会的，所以不方便接受您的这采访。”对于国美员工是否曾在讨薪之前前来求助的问题，权益部则表示有方案也有处置，但不方便透露，因“需要与上级工会保持口径一致”。

从国美集团7月分正式开始欠薪、裁员，12月上百人讨薪，这次的职工维权事件持续了有5个月，但通州区总工会的反应还是慢得让人咋舌。工会对自己的职责范围不清晰，对工人权益受损的不敏感，对工人需要大规模维权时的无助和愤怒漠视，最终推使事件发展到这个地步——国美企业本就已经遇上经营困难，等待翻身亟待员工的支持，却在这样的时候要求员工签署等同自动放弃薪水的同意书，严重违反劳动法的同时，更影响了品牌的形象。作为“2022北京市模范职工之家”的国美工会，尽管“硬件设施过硬、流程和制度健全”，但为何在涉及全体员工如此重大的利益问题上毫无作为？

既没有在公司长远发展策略上代表工人给出意见，也没有在员工明显遭受违背劳动法侵犯时挺身而出进行集体谈判，最终令国美资方放开胆量一意孤行。面对集体谈判，愤怒的员工本不具备谈判技巧，加上如此大的企业，互相的诉求也并非个人可以掌握，正正需要工会出面了解、沟通和组织。试想一下，若工会真的以“娘家人”的形象出现在工人面前，公司还会有必要，或者说有胆量关闭通往协商场地的电梯吗？然而一切没有如果，无论是新闻、现场的短片还是与工会的沟通，都可以发现工会并非以工人的权益为先，反而自我矮化成为紧密联系资方、为企业涂脂抹粉的部门，难怪每每社会上工人遇到维权困境不会想到工会、也更不信任工会。期望通州区总工会以此为戒，切实破除“机关化、行政化、贵族化”的严重作风问题，在为工人维权的工作上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