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袭向百万制衣工｜工劳小报 #54 新闻刊

01 本期重点

寒冬袭向百万制衣工

“再撑10天，等冷空气来，就有希望了。”

这个冬天，冷空气来得比往年更晚一些。但制衣业的工人们却在感受着过去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一次寒流。在海宁许村、广州康鹭、新塘、武汉、嘉兴平湖，全国各处的服装厂纷纷出现奇怪景象：本该热销的冬季款服装成山般堆积在仓库中无人问津；各大制衣村人头攒动，却都是找工不得、抢着做衣服的工人；服装厂老板跑路成为抖音、快手上工人常见的分享内容。

今年真是时代变了，靠排的稀活没衣服做。搁以往是正忙的时候。

行业遇到了最萧条的时刻，服装人的冬天冷得刺骨。很多人称今年为至暗时刻，向来是冬款生意黄金时光的反倒急转直下。有人怪罪这个暖冬，期盼冷空气快点南下让人们掏钱买衣服；有人埋冤羽绒服行业作假，导致顾客不愿再购买羽绒服；有人怪罪电商破坏了实体店，但今年双十一线上服装销售也一样惨淡。这些声音将服装行业的问题归结于短期内的一些现象，渴望天气变化、丑闻过去，景气就会再次复苏。

但景气也许再难复苏了。暖冬、行业丑闻会过去，甚至经营模式变化也可以被适应，但消费需求的下降却是难以阻挡的长期趋势。衣服是日常民生需求，每年中国服装总产能高达700亿件。其中小部分出口就占据全球市场的1/3，剩下大部分生产的服装都需要靠内需来解决，这意味着平均每个人每年需消费50件服装。而内需是什么？内需实际就是每个打工人的薪水。当打工人的工资没有增长，甚至还遭遇这两年的工价下降、失业潮，谁还会有那么多钱来购买衣物呢？当每个打工人都开始节衣缩食，服装业就变成了严重的产能过剩行业。

雪上加霜的是，服装行业也是国内吸收大量劳动力的行业之一。根据中国服装协会测算，服装制造领域的从业人数是826万人，其中包括了制衣工人、档口老板、制衣厂老板、销售人员等等（2024年统计，每月制衣工人约有200万）。当服装这个劳动密集行业出现严重的萧条，意味着数百万个家庭将失去收入，甚至负债，导致整体需求更进一步降低。服装行业的问题也有可能会蔓延至其他民生需求行业。

最后，值得特别讨论的是，当行业危机来临时，制衣工人是整个生产链条中最脆弱的一环。这也是特别不公平的。因为国内的服装生产主要是小型快速化的生产模式。这类服装厂一般租用厂房，面积小，有的近乎家庭作坊，工人少，订单量偏小。好处是服装老板们可以接小型订单，快速应对服装市场的变化。这种模式被称为小单快返。

浙江的服装厂大都是小作坊，平时只拿生活费，基本都是年底结账，打工人自由，但是这太容易老板跑路了

而相对的，工人在赶制订单期间一般没有劳动合同、也没有工资（可以预支），必须等货交出去，年底了老板才会结清钱款给工人。当行业发生波动，老板如果预期资金链出现问题，可以随时一走了之，因为设备成本低，远远不如工人工资的数额。这种情况下工人就成为最无助的一环，找不到老板也讨不到薪水，连证明自己劳动事实的书面证据可能都没有，而厂房内的设备在景气萧条时只相当于废铁。也难怪，现在许多制衣工人最害怕的事情都是老板跑路。有工人在抖音上称自己每天半夜最怕老板跑路，连假也不敢放，每天都得去厂房待着。

雪越下越大，长期累积的产能过剩问题是躲不过的，在资本主义运作逻辑内，我们也很难解决它。但至少，在寒风来临时，为服装行业的繁荣付出数十年时光的劳动者最应该获得保障，而不是成为最后的牺牲品。

02

工人动态

—— 工厂工地 ——

上海国利工人堵路维权，抗议公司违规裁员

11月21日，上海国利汽车真皮饰件有限公司的工人们站成一排，封堵了沪淞公路的一条主干道，以抗议公司违规裁员。上海国利近半年仅按上海市最低工资标准即每月2690元支付薪资，上个月连基本工资也停止发放。该公司还于10月发布通知称，工龄三年以上的员工若主动辞职，可获得三个月最低工资的补偿（每月2690元），但前提是未与公司发生劳动纠纷，工人认为这是变相裁员。在公司无意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工人堵路抗议，希望引发社会关注。来源1，来源2

园林清酒业拖欠工资，工人集体站在顶楼讨薪

11月28日，湖北潜江园林清酒业发生讨薪事件，多名工人在园林清酒业有限公司的顶楼集体高喊“还钱”。一名农民工透露，开发商拖欠工人工资共计约200多万元。两百多名工人在工作一个月后被迫停工，开发商目前仅同意支付欠薪的一半，剩余部分半个月后再处理。潜江市政府相关工作人员表示，他们已接到报告，已有专人协调处理。来源1

LG广州工厂数百名工人罢工争取离职赔偿

11月27日，LG广州生产基地爆发工人罢工事件。数百名工人对LG集团在将工厂出售给TCL华星光电时未提供合理赔偿，且未与工人协商的做法表示强烈不满。11月21日，公司通知工人，不同意与新公司续签合同且愿意在11月29日前离职的员工将获得“N”倍的经济补偿金。同时，公司声称，因不同意转签的员工“无心工作”，导致管理困难。这一表述引发工人们的愤怒。与LG集团旗下其他工厂相比，广州工厂的赔偿标准明显偏低，例如，南京工厂给予“N+3”的赔偿，烟台工厂则为“N+1”加春节补助金。工人们要求LG集团提升赔偿标准，并对单方面决定赔偿标准、贬低员工的行为道歉。来源1，来源2

南京欣旺达逼老员工主动辞职

11月25日，有消息称，南京欣旺达面临经营压力，准备撤销43个仓库管理员岗位，而他们仅仅给了这43个仓管员三个选择：本地调岗当普工（昼夜两班倒），异地调动，停工放假，或者主动离职。欣旺达储能在全球扩张中展现出欣欣向荣的势头，其副总裁对2028年跻身世界500强充满信心。然而，一家追求世界500强地位的企业，丝毫没有对老员工的离职赔偿方案，没有表现其保障员工基本生活的担当，这种企业的扩张前景令人担忧。来源

江苏一电子厂节日搬走厂房设备，数十位职工被拖欠工资

国庆期间，江苏省昆山启美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将生产设备搬离出售，并宣布停止经营，员工被迫签署解除劳动合同协议。该公司从8月起开始拖欠工人工资，至今已拖欠在职和离职员工近50人约200万元的工资和补偿款。工人们尝试通过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但发现公司名下已无财产。公司负责人接受采访时承认上述情况属实，表示设备转移是为了出售变现还债，计划利用约500万元的货物回款来偿还拖欠工资。目前，工人们的诉求尚未得到解决。来源

—— 服务业——

西安幸福航空公司被曝拖欠工资，飞行员送外卖补贴家用

西安本土航空公司幸福航空自2021年起拖欠员工薪资、社保，飞行员为解决生计问题开始做外卖、跑网约车和摆地摊等副业。由于飞行员的工资主要由基本工资和小时费组成，后者在薪资中占较大比例，因此小时费的拖欠导致整体工资大幅缩水，很多飞行员已无法保障基本生活。此次欠薪范围还涉及空勤、空乘、地勤、行政等众多员工。欠薪的同时，公司却仍持续招募新员工、发放过节礼品、开设贵宾厅等。员工曾向西安市国资委等多个单位反映问题，虽一度得到承诺，但无实质进展。来源1，来源2

广州韵达工人静坐讨薪，遭警察强行驱逐

11月17日凌晨，广东广州花都区狮岭镇韵达快递网点快递员静坐在仓库外，要求讨回被拖欠的薪资，但遭到了警察的强力镇压。该站点老板跑路，拖欠员工工资高达270万元。11月12日，工人们曾前往韵达总部的广佛中心讨薪，当时公司承诺支付部分工资。但在支付了一部分后，韵达却停止支付，并将网点交由新的老板接管。工人们感到被骗，于11月16日再次聚集到狮岭网点，试图阻止韵达提取包裹以向公司施压。17日凌晨，工人们静坐在仓库外，却遭到警察强行驱逐，数人被逮捕。来源1 ，来源2

—— 白领——

黄冈一教师在宿舍离世，生前长期高强度工作，校方未申报工亡

11月23日，湖北黄冈麻城市博达学校高三班主任董老师在查寝后返回宿舍，次日早上被发现倒在床边身亡。董老师今年刚满58岁，在学校工作了17年，常年从事高三教学工作。董老师的女儿董女士表示，父亲长期高强度工作，担任班主任并教两个班的数学课，每天工作到深夜。今年暑假父亲曾因免疫力低下住院，家属向学校申请休息却未被批准。董女士希望学校能按工亡险处理赔偿，但校方称并非工作时间身亡，未同意申请工亡鉴定。目前，学校提出赔偿20万元，但家属无法接受，认为应根据董老师多年的工龄与工作强度给予合理赔偿。来源

03

深度与评论

I.工事有料｜基层劳动监察的日常

“某个下午，劳动监察的大厅内挤满了来申诉的工人，他们中有些人白发苍苍，大多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一个基层劳动监察员从工作日常写起，探讨“讨薪”面临的种种困境：异地讨薪、缺乏材料、超过退休年龄的高龄工人、财务困难的公司……以及缺少资源、人力和权力，弥漫着无力感的劳动监察部门。这些文字或许只是对日常的呈现和反思，但作者的深入思考以及独特的内部视角可以为思考劳工权益保障提供新的角度。阅读原文

II. 中国劳动趋势｜高温热浪下1：劳动者的脆弱与威胁

文章分析了2022-2024年高温天气下有关热射病的新闻事件，发现热射病案例主要集中于7月，且以四川、湖北、浙江等中部省份为主。在诸多户外劳动工种中，建筑和环卫行业的劳动者最容易受到热射病影响，但室内劳动者同样面临较高风险。而高龄劳动者在高温之下最为脆弱。我们应当如何面对高温？如何保护劳动者免遭热射病的侵袭？当热浪来袭，我们是否具备有效的劳动保障政策保障劳动者安全？阅读原文

III. 新新报 NewTimes｜同样教书育人，我们也渴望尊重

“随便教，反正也不会听。”“教的都是皮毛，自己都不明白，又怎么教我们呢？”面对被边缘化而自我放逐的职校学生，教育转型却缺乏培训和资源的现状，以及1：17.67的高师生比，中职院校的老师面临着与普通高中教师不一样的困境。但是，中职院校的教师同样需要社会的关注和尊重、更合理的薪酬待遇、更充足的教学资源和更有前景的职业发展路径。阅读原文

IV. 21世纪经济报道｜昂贵的新能源维修：月薪过万，但一工难求

据工信部《制造业人才发展规划指南》预测，到2025年，新能源汽车维修领域将面临80%的人才空白。对于汽修行业来说，这是机遇，也是挑战。电子行业的维修人员可以凭借新能源浪潮进入汽修行业，而众多油车维修的“老师傅”又在当下成为了“新学徒”。要不要学？如何学习新技能、获取实践机会成为了汽修转型的重要问题。阅读原文

V. 极昼工作室｜为丈夫申请工伤死亡认定的583天

普通人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劳动者的生命应当得到怎样的尊重？当一个普通劳动者经历无休止的工作，在疲惫中悄然逝去，家人是否能够为他争取公正？冯女士的丈夫在连续加班后逝世，经历与公司、法院推拉揪扯的583天后，她终于等来了《认定工伤决定书》。这既是她为丈夫踏出的一步，也是她开始在生活中勇于争取权益的一步。阅读原文

VI. 触乐｜“卷”进游戏行业1年半之后，2023届校招生们怎么样了？

文章从2023届校招生的视角，深刻揭示了当代年轻人在游戏行业中的求职困境和职场困惑。文中提到的“被工具化”心态、“将就”岗位、职场孤立、以及小游戏行业的兴起，无不反映出这个行业在经济下行与裁员潮后的结构性问题。通过真实案例，我们可以看到高学历校招生在大厂成为“螺丝钉”的困境，小游戏岗位的“曲线救国”之路，以及外包员工面临的成长天花板。阅读原文

VI. 经济观察网｜被榨干利润的供应商，正在用工上“降本增效”

在工厂订单持续萎靡的压力下，一些供应商大量招收职业院校的实习生来降低用工成本。一些供应商则将目光投向了成本更低的中老年工人。在劳务外包、“共享员工”等等非正式雇佣制度下，工人逐渐陷入了更大的不稳定中。另外，身处利润缩水困境的供应商也在寻找新的出路。文章刻画了供应商们面临的压力、尝试的种种办法，以及”死撑下去，等待经济形势好转”的心态。但是经济何时才会好转呢？是否有平衡供应商与工人各自利益的更好方法？阅读原文

VI. 南风窗｜从高空坠落的杂技夫妻

在河南广袤贫瘠的平原上，杂技成为许多人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从十几岁练童子功开始，张凯的高空杂技生涯持续了几十年之久。在同为杂技演员的妻子过世后，张凯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职业是在“用命搏明天”。然而，面对家庭的重担，他再一次在直播镜头面前站上了钢索。张凯的故事是一个底层人不屈的见证。但究竟是怎样的土壤孕育了张凯，又是怎样的风雨摧毁了他未尽的梦？阅读原文

04

调查与报告

本期小报周期（2024/11/19 - 2024/12/02）

撰稿：烤鸡腿、伊甸、鸡腿堡

编辑：水泥

校对：烤鸡腿

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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